浙东左翼作家麦野青
发布时间: 2019-06-26 来源: 字体大小:【 大 中 小 】
上世纪四十年代,如火如荼的抗日救亡运动燃遍浙东大地,其间曾活跃着一位年轻的文化战士。他担任过《宁海民报》、《四明周报》、《宁波时事公报》等报刊的主编、编辑,发表了难以数计的小说、散文、随笔、评论、诗歌等等。内容大多以反映浙东全民抗战为主题,热情歌颂了抗日将士和广大人民群众,勇敢揭露了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贪官污吏的丑态。文章短小精悍,主题突出,文笔生动,多姿多彩,在当时浙东文坛上驰骋一时,颇有影响。这是一位优秀的左翼作家和新闻工作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盼来了新中国的太阳升起,可惜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肃反扩大化”中被打成“托洛茨基”分子,其人生的结局令人心寒!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历史的悲剧。
胡育琦(麦野青)
这位作家笔名叫麦野青,真名叫胡育琦(其),1921年出生在宁海黄坛木坑湖村一个小康家庭,父胡辣,黄埔军校六期步科毕业,先在宁海任税警长,后在抗日战场上立过功,升任国民党某部军官。母华蕴辉,县城人,民国初肄业于上海私立勤业女子师范学校,返乡后任教于县立端本女子高级小学。1927年大革命期间,与校长马映波等人一起组织县妇女协会,任正常务委员,组织和教育各阶层妇女参加反帝反封建斗争。其后,她一边从事教育工作,一边兼任县各届妇女会常务理事、理事等职。积极从事妇女运动。她写得一手好文章和古诗词,经常在当时县报刊上发表。
胡育琦在家庭严格管束和薰陶下,从小就爱好读书,尤爱当时流行的“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如郭沫若、胡适的新诗,鲁迅、茅盾、叶圣陶等人的小说。就读黄坛庄士小学时,不但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而且就开始学习写新诗。当时正是“九.一八”事变之后,日寇侵占东三省,继而又觊觎华北大地,全国救亡运动高涨。1933年7月,新创刊的《宁海民报》第10期上就发表了他的一首小诗《呼声》:“……弱小的同胞们,/你们不要老是这样哀鸣,/应该赶快振作起你的精神,/消灭敌人万恶的暴行,/使人类得到永远的和平!”别看此诗文字如此幼稚,这是一位12岁小学生的激情,面对日军入侵中华国土,向全县人民发出的呐喊声!
1934年,胡育琦以优异成绩考入宁海中学,除了上课时间,星期天和课余随同热血青年一起上街下乡,宣传抗日,或写墙头标语分发传单,或演戏剧高唱抗战歌曲,激发广大民众同仇敌忾万众一心的爱国热情。宁中校刊和校友办的《三门湾》刊物上都有他写的激动人心的文章和诗歌。
胡育琦初中毕业照
1937年毕业,因宁中无高中设置,又考入黄岩中学继续求学,恰巧,名师干人俊先生执教黄中,是他的级任(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在干先生精心培育下,他学业突飞猛进,尤其在写作上,更趋成熟。
时当国难方殷,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首都南京陷落,日寇已侵占中国大半河山。胡育琦一心救国,以笔杆为武器,不断向县内外报刊以麦野青笔名投稿,颇有一定影响。高中毕业,找工作困难。《宁海民报》社社长胡慕青先生不拘一格,大胆聘用这位刚满20岁的年青人担任主编。麦野青深孚众望,整日专致于报务工作,为配合形势宣传需要,报纸一度从周刊改为了三日刊,后改为日报。报社人员少,经费紧张,他往往是一个人兼几个人的工作。稿件不足时还要自己写稿,往往是熬过一个又一个通宵。后来报社调来一位叫李瑞华的女青年,和他志趣甚为相投,都有一颗火热的事业心,遂结为知交。
1945年8月,日军投降,八年抗战终于迎来胜利。9月,胡育琦因故离开《宁海民报》社,应奉化中学校长毛翼虎之邀,担任校长室秘书,其间主编出版了奉中校刊《芒种》。翌年春,与李瑞华结婚。他一心想专心致力于文学创作,婚后两人一同到上海。结识了中共地下党员左翼文艺工作者丁景唐(化名丁英),吸收他为“上海文艺青年联谊会会员”。期间创作了长篇小说《七年间》,主要内容是写三位青年学生,在八年的抗战期间,深入农村宣传发动抗日救亡运动,同时还贯串了农村各种势力的斗争,是一部带有浓郁乡土气息的救亡文学,具有鲜明的思想性和时代性。
同年10月返回家乡,仿照上海模式,联络了《宁海民报》协理竺仁静及旅外同乡胡敦行等17人,筹备组织“宁海文艺青年联谊会”。10月12日,召开了筹委会,拟订章程,明确指出该组织“一是为了联系爱好文艺青年,作学术上交流和研究,共同提高创作水平;二是出版《文谊》旬刊,作为会员发表园地”,并推他担任《文谊》主编。10月19日,麦野青和竺仁静等人又借报社召开了“鲁迅先生逝世10周年纪念会”。国民党县政府临时派人列席会议,从中嗅出该“文谊”会有“共党”插足气息,但不敢明令禁止,借口该协会未获县政府登记核准,今后不准集会,不准出版刊物,如要成立,必须要合并到三青团的“文艺学会”,在国民党县党部和三青团监督下开展活动。麦野青等人当然不能接受,于是“宁海县文艺青年联谊会”刚出世,就被国民党政府扼杀在襁褓中。他在《宁海“文谊”结束宣言》最后写道:“我们希望各爱护文化关心桑梓的同仁们都能以本往精神,继续予我们以支持,对可恶的黑暗势力斗争下去!”这是他向国民党反动派所作的一篇战斗檄文,立场是何等鲜明坚决。
麦野青发表在报刊上的文章及签名
同年11月3日,宁波《四明周报》社经理孔祥辉闻其名,聘他为该报主编,他同妻子一道至甬,他除编辑《四明周报》外,还在《宁波日报》、《宁波晨报》以及后来的《春风》文化刊物和其他甬地报刊上发表文章,内容多以揭露抗战胜利后国统区的黑暗,反对内战,争取民主、自由,配合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反蒋斗争。虽用笔委婉隐晦,但寓意甚明,读者不难从中看到光明和希望,获得精神力量和勇气。《四明周报》后因其言论过激,被当局明令停办。
嗣后,麦野青夫妇应邀进《宁波时事公报》任编辑。《宁波时事公报》原名《时事公报》,是宁波老报人金臻庠于1920年创办,发行至沪杭甬各地,最多时发行量达一万五千份。外埠甬人能以一睹家乡报纸为荣。金臻庠是一位爱国报人,以伸张正义作为办报宗旨。1941年宁波沦陷,该报停办,旋被敌伪劫持,并借其名继续出版。抗战胜利后金臻庠接收恢复出版,为示与伪报区别,故改名《宁波时事公报》。新闻界元老庄禹梅此时任该报副刊《四明山》主编,他是一名共产党地下工作者,省委特别委员,不参加地方党组织活动。他招来的编辑人员都是倾向革命的青年。在他的带领下,集结成一个战斗群体。《四明山》这个刊名已够引人注目,无疑暗示它与四明山革命根据地遥相呼应,报社是根据地前哨。麦野青和他的同事在报上发表了大量富有战斗性文章,一起在编余读进步书刊和解放区出版的小册子,一起唱革命歌曲,如《你是灯塔》、《团结就是力量》、《跌倒怕什么》等。经理金臻庠亦倾向革命,对他们所作所为不加管束,于是报社竟成了这群青年活动的场所。在庄禹梅的发起下,“宁波文艺协会”成立。麦野青与庄禹梅、林世堂三人被选为常务理事。该协会广泛联系了宁波文化界人士,共同对准腐朽没落的国民党政权,为新中国的建立作了舆论导向。1948年10月24日,《宁波时事公报》被鄞县县政府以“报纸刊载不实消息,谣惑人心影响社会治安”的罪名,勒令停刊。国民党宁波当局“黑名单”上有庄禹梅等人名字,庄离报社后转移到乡下。同时,麦野青等8位报社同仁在中共党员毛重耀带领下到四明山“三、五”支队根据地,参加了革命队伍。他在那里编辑《四明通讯》和各种宣传资料,为迎接浙江解放作准备。麦野青在四明山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一说在《时事公报》工作时就已加入),成为一位无产阶级文化战士。
1949年4月11日发表在《宁波晨报》副刊上的作品
1949年5月25日,宁波解放,麦野青随同解放军接管宁波新闻界后,受上级安排,随大军南下,接收各解放了的市、县。后在《浙江日报》工作一段时间,最后安排在浙南龙泉县,主编《浙南战事报》。50年代中期调回宁海,在县兵役局工作。时值“肃反”高潮,有人揭发他是“托洛茨基分子”,麦野青以知识分子的正直和硬气,坚持事实,拒不承认,最后调查结论也是“查无实据”。1956年在没有任何理由下复员回家,参加农业劳动。由于从小读书,没有干过农活,加上高度近视,此时又是重“家庭出身”年代,其父母均在国民党政府任过职,故遭到歧视和迫害。三年困难时期,饥寒交迫,积劳成疾。1962年2月新年之后的一个大雪飘飞的寒夜,这位浙东着名作者就在家乡老屋里与世长辞,最后陪伴他的是年迈的老母和一对早熟的儿女,享年仅41岁。
他的作品除《宁海民报》上有一部长篇小说和10 多篇诗歌、散文、评论可确认外,大多作品刊登在宁波民国时期的报刊里,而且很多文章是不断变换笔名发表的,现在也很难查证。
麦野青是我县民国时期继柔石之后在县内外具有影响的左翼作家和优秀的文化工作者。其短暂的一生,无论在国难当头的抗战时期还是在国民党在大陆最后血腥统治的岁月里,他的作品始终与人民大众共呼吸共命运,表现出鲜明的倾向性和坚定的政治立场,尤其在结识了共产党人丁景唐和庄禹梅之后,其倾向性更为明显。最后,他彻底背叛了本阶级,已成为一名优秀的无产阶级战士。可惜在政治运动中被强加于身上的“莫须有”罪名匆匆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他去世至今已过去40多年,没有人对其大量散落在各处的文章作系统收集整理出版研究,这是一个县文明的失落。但历史不会忘却这留下痕迹的名人,宁海大地更不会忘却这优秀的儿子,正如鲁迅先生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中所说:“将来总会有人会记起他们,再说他们的时候。”但愿伟人的话会给现代人仍有某种启发。